一九七一年，秋，晴。

大西南山穀中，202勘探隊作業的機器正轟轟直響，冒著黑煙。

鑽探機下，雲傲天抓起一把剛打起來的淤泥，嗅了嗅，突然麵露驚色，對身旁的古玉生道：“老二，不對啊，你看這泥巴！”

古玉生捏了捏雲傲天遞過來的淤泥，也嗅了嗅，道：“怎麼一股血腥味？大哥，以你的經驗，怎麼可能鑽錯地方呢？”

雲傲天道：“上頭交代的任務是有些棘手，但也不至於打到，打到。。。”

話音未落，指揮鑽探機打洞的墨勝白聞言跑了過來，看了看淤泥，臉上卻喜出望外，打斷了雲傲天的話，說道：“老大，老二，我們發財了！下麵有寶貝！”

雲傲天怒目而視：“老三，你龜兒子的，狗改不了吃屎麼？我說過多少次了，如今是新社會，你的老本行要改改，這不是舊社會，不需再做這等傷天害理的事來維持生計！”

說罷，雲傲天急忙示意鑽探機裡的師傅停止作業。

墨勝白聽罷，十分不悅，對雲傲天道：“老大，你接的什麼狗屁任務，能賺幾個錢，我可拖著兄弟們給你乾活，他們也要吃飯哩。”

雲傲天也不給他麵子，大聲嗬斥道：“我說了算？還是你說了算！”

古玉生見他二人起了紛爭，忙道：“老三，大哥這樣做，也是為了大夥。我們以前祖傳的手藝，如今看來就是犯罪，得另尋出路了。”

墨勝白肉笑皮不笑回道：“老二，你的意思就是看不起我了，我做的事在你眼裡是犯罪？你們可好，隻有我和老五都是乾的非法之事嘍？錢盟是一個合作團體，以前找到寶貝哪次不是我的人冒死打頭陣，哪次不是老五的人冒著危險托運？如今不需要我和老五了，就不把我的話當回事了麼？”

古玉生道：“老三，錢盟是在當時那箇舊社會環境下衍生出的討口為生的團體，如今行不通，並不是看不起你們，大哥的良苦用心，就是為大家另謀生計啊。”

墨勝白道：“勞資隻要錢，什麼能搞到錢，我就乾什麼！”

說罷，打了個口哨，隻見七八個漢子向他跑來。

衝在為首的一個膘壯漢子來到墨勝白身前，問：“三哥，這麼說？”

墨勝白回道：“老五，要開張了，下麵有寶貝，可是老大老二不準碰呀。”

膘壯漢子看了看雲傲天和古玉生後，對墨勝白道：“三哥，我聽你的！”

墨勝白聽罷，道：“大哥二哥，對不住了！老五，把他們都綁了！”

那膘壯漢子聽了，一揮手，幾個手下就來捆雲傲天和古玉生。

雲傲天見這幾個漢子手中居然還有人持著火藥槍，對膘壯漢子破口大罵：“齊彪！我勸你不要胡來！要出人命的！”

齊彪笑道：“老大，你彆怕！我殺誰，也不敢殺你！可是我馬幫如今不能靠搶，又能乾什麼？有錢不賺，天理不容啊！嘿嘿嘿，就委屈你了！四哥給的錢，實在是難以拒絕啊！”

雲傲天不解：“老四？你們又在背後搞什麼名堂？”

“實話告訴你吧，我和三哥都收了四哥好處，如果挖到寶貝，就給他送去，他負責出貨！”

齊彪說著，命令手下將雲傲天，古玉生二人捆在了一旁的大樹上。

冇了束縛，墨勝白急忙指揮自己的人跳上了鑽探機，換了最大號的鑽頭，往剛纔的鑽洞繼續擴挖。

此刻提上來的淤泥，已成殷紅色，流出的淤水把四周地麵浸的黑紅。

鑽洞越來越大，深度已經接近二十米。

墨勝白示意停下作業，命令手下在鑽桿上繫上鋼繩，拋進鑽洞中，一眾人戴著頭盔燈抱著鋼繩往洞裡下滑。

雲古二人見此，也束手無策。

約莫一個小時後，突然一陣沉悶之聲從鑽洞中傳來，雲古二人急看向洞口。

幾聲響後，洞口爬出一個血色模糊的東西，那東西掙紮著往洞外翻。

等那東西全部爬出洞來，雲傲天纔看清楚那是一個人。

腦袋不知被什麼東西，腐蝕的隻剩一個頭皮，一身的衣物已然不見，全身泛起膿包疙瘩，趴在地上，大口喘氣。

雲傲天對他大呼：“過來！解開我的繩子！”

那人聽罷，依舊趴在原地，支支吾吾，喃喃自語。

“你踏馬的，發什麼愣！過來！”雲傲天罵到。

那人這才極力爬了過來，給雲傲天解開繩子。

雲傲天見他兩眼空洞，麵目驚恐，渾身瑟瑟發抖。

大聲問道：“出什麼事了！”

那人聞聲，癱瘓在地，任憑雲傲天如何斥問，依舊喃喃自語，不知所言。

雲傲天解開古玉生的繩子，道：“老二，你快去202勘探部報告組織，火速叫人救援！我先下去救人！”

說完，雲傲天戴了頭燈，抱著鋼繩滑下洞中。

越往下滑，鑽洞底下撲鼻而來的血腥味越是濃烈。

雲傲天心裡嘀咕“此處地貌走勢，是個死地，怎麼可能能埋人？王公貴族的陵墓更不可能藏於此中，想來必有蹊蹺。”

他思索著，宊覺腳邊的洞壁踩空，急忙俯頭下照。

腳下是個溶洞，溶洞底部是個紅色泥潭，

“怪不得打上來的淤泥呈紅色。。。”

雲傲天小心翼翼墜到了泥潭上方，頭燈下瞥之際，已是驚出一身冷汗。

這哪裡是什麼泥潭？

他見潭裡全是肉醬，幾具白骨陷在其中。

“看來潭裡的水具有極可怕的腐蝕性，下來的兄弟不明所以，已經。。。已經。。。”

雲傲天心裡一陣發涼，用力把鋼繩盪到潭邊，扭身一躍，跳到岸上，倉皇四下尋找有冇有活著的弟兄。

四下一照，才發現這哪裡是溶洞？

石壁上全是開鑿過的痕跡，從痕跡上看，開鑿的很粗糙，像是匠人們用鏨子敲出來的，石洞中連著兩個甬道。

雲傲天選了一個大一點的甬道摸了過去。

他發現甬道壁上滿是紅色的岩畫，不由看了起來。

岩畫似乎描繪的是一副出征圖，大量的騎兵簇擁著，策馬奔騰，手裡舉著鐵戈長槊，旌旗招展。

雲傲天邊走邊看，突然岩畫上出現八匹馬拉著一輛戰車，戰車上兩個馬伕揮著鞭，馬伕身後站著一個手握長劍的人。

那人昂首遠眺前方，滿臉得意之色。

“八駿？難不成這描繪的是周穆王？這老頭兒當天子時，基本冇有一天呆在宮中消遣時光，除了征伐，就是遠遊。。。”

雲傲天心裡嘀咕著，已來到甬道口，岩畫也在此處消失。

甬道另一麵的石壁上卻隻畫了一副圖，一群人伏地跪拜在一棵大樹下，人群的前方聳立著一個高大的銅像，外貌極似三星堆出土的銅人，隻是銅人手中握了一條巨蟒。

讓雲傲天奇怪是，大樹上似乎纏繞著一條人頭蛇身的怪物，正猙獰著麵目俯視著樹下的人群。

雲傲天哪有心思去推想這些岩畫的用意。

他用頭燈照看洞口，急忙鑽出甬道。

“老三？老五？”

雲傲天急忙踏出甬道口，見前方一棵偌大的銅樹下，跪著兩個人，從背影看去，好像是墨勝白和齊彪。

他急忙奔了過去，見墨勝白和齊彪正跪在銅樹下的一個石台前，叫了兩聲，他二人冇有反應。

雲傲天還在氣頭上，兩腳踹出，墨勝白和齊彪兩人吃了個狗撲屎，摔到石台的邊沿，一痛之下，回過神來。

他二人看見眼前的石台，驚慌失措，拔腿就跑。

“格老子的，瘋了嗎？”

雲傲天見這兩人要跑，急忙低身出腳，一個掃堂腿放倒了墨勝白，又靈身上躍，一把揪住了齊彪衣領，大聲道：“跑什麼？”

墨勝白爬起來，道：“金。。。金台上。。。有。。。”

雲傲天走到台前，竟然是個用黃金做的，隻見台上放著一件如玉石一樣晶瑩剔透般的玉衣。

齊彪此刻哆哆嗦嗦靠了過來，雲傲天問他：“老五，一件玉衣就把你們嚇得這樣？”

齊彪以前畢竟是個響馬盜匪，如今冷靜下來，恢複神智，膽子大了起來，這纔對雲傲天說了下來後發生的一切。

他們一夥人順著鋼繩下到洞底，從水潭來到銅樹下，見這個台子竟然是黃金鑄就的，大家都起了貪戀，圍著金台琢磨怎麼運出去。

又見台上躺了一具玉俑，墨勝白不敢把整個玉俑拿出去，這可是個燙手山芋，誰敢買啊，就和齊彪商量把玉片解下來當玉賣，拿出去也值幾個錢。

誰知他二人一碰那玉俑，兩手頓時凍的失去知覺，像麻木了一般，一股寒意從手掌傳到腳趾，怎麼使勁兒，一個手指頭也動彈不得。

他兩人再一用力，雙手竟然齊腕而斷。

雲傲天聽他這麼一說，才發現他二人手掌都已不見。

齊彪繼續說，等他和老三從寒意中甦醒過來，才發現自己的九個手下全部消失了。

最讓他二人害怕的是，此刻金台上的玉俑上端的破洞中正伸出一隻手來，在自己解自己身上的玉衣。那手解開一條縫後，爬出來一個紅撲撲的人形。

墨勝白和齊彪一看不妙，扭頭就跑，卻被那人形拍了拍肩膀，一股寒意又襲捲全身，從頭涼到腳。

那人形竟然開口說話

“動者必死！”

二人意識到這股寒意不同尋常，又聽那人形說“凍著必死！”也不知是凍著必死？還是動者必死？

腿腳一軟，不敢動彈，便跪在了地上。

齊彪說到這裡，喘了口氣，發現自己還活著，這才把愜意完全消失。

雲傲天問他：“那具紅撲撲的人形呢？”

齊彪回道：“紅影一閃，竄到銅樹上去了。”

雲傲天抬頭看了看銅樹，望不到樹頂，心裡嘀咕“通天神樹？通往長生？難道這玉衣是用傳說中的長生石所做？穿者長生？那這紅撲撲的人形又是誰？”

他越想越覺得此處危機四伏，帶了二人回到潭邊，數了數潭中的白骨人頭，剛好八具屍骨，看來除了逃出去的那個兄弟外，其他人都死了。

此刻，古玉生帶來的救援人員剛好下到洞頂，雲傲天說明瞭情況，用麻繩把墨勝白和齊彪吊了上去，這才緊隨其後。

勘探部問明情況後，把八具屍骨打撈起來埋葬後，又用巨石，水泥把鑽洞封死。

因為雲傲天的用人不當，墨勝白，齊彪的肆意妄為纔出現這次重大事故，他們被抓到了拘留所接受調查。

翌日清早，雲傲天從拘留所的床上醒來時。

門口等候多時的古玉生纔開口給他道彆。

雲傲天聽他說話後，緊閉雙眼，自責道：“都是我，是我，害了他們。。。”

古玉生當初也是稀裡糊塗的被雲傲天叫來幫忙，具體挖什麼，雲傲天也冇給他說，隻是說，一切聽他的安排，還說做的好了，以後大家就有了穩定的工作，再也不過那舊社會刀頭舔血的營生。

因而古玉生冇有安慰他，也冇有責備他，隻是問道：“大哥，勘探部究竟要我們給他們找什麼礦質啊？”

雲傲天搖了搖頭道：“不能說，不能說啊。”

古玉生一頭霧水，有什麼不能說的？

正要接著問雲傲天為何不能說時，過道裡走來一個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。

那人把一張公文紙遞給古玉生，道：“古先生，把這個簽了，你就可以回去了！工人們的損失我們已經申請了經濟賠償，等批下來，就給大家送去。雲先生的事，我們還要繼續調查。”

古玉生一看紙上文頭，寫著“保密協議”，更是丈二的和尚，摸不著頭腦，他看了看雲傲天。

雲傲天道：“簽吧。”

那人見他簽完，收起協議，道：“古先生，外麵我們安排了車，這就送你回家吧！”

“領導！等一下，耽擱幾分鐘，我有事給他交代！”

雲傲天急忙對那人說道。

那人見狀，看看了表，道：“就三分鐘。”

說完，走了出去。

雲傲天來到門窗前握住古玉生的手道：“十年前，地質勘探隊找到了我，要我幫他們做事，我淘金尋脈的手藝剛好能和他們的工作搭的上邊，就答應了他們。

原本以為一切都順利了，才把大夥叫來，謀個生計，那知老三老五死性不改，不聽安排。你放心，協議上的事不要對外說，就可以了。老三老五手下的家人，我出去後，會去安排的，上頭也會解決。

錢盟永遠是一個集體，以後的事，都要靠你經營了。

龍頭令就在你姐手裡，你去找她拿，順便給我家裡人捎口信，我過幾天就回來。我出去後，處理完老三老五他們的事，就不在過問錢盟的事了。這龍頭老大的事務，老二，你得撐起來！”

雲傲天又交代了些瑣事後，二人做了告彆。

古玉生來到雲家拿了龍頭令，遠赴西北，做起了玉石營生。

半個月後雲傲天出了獄，把死去兄弟們的後事處理完畢，纔回到戎州城，帶著家眷遷到了一處偏野小村，過起了農耕生活，從此不再過問陳年舊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