▲美子

自從那次略顯詭異的夢境之後，和風零待在一處，我會覺得很不好意思。

就是他在吧檯，我必須到門口接待客人，儘可能地離他遠遠的，不然就覺得整個人如在雲端一般，恍恍惚惚的，不真實。

不要說，不要說，不要說我喜歡上了他，這怎麼可能呢？不過是堪堪相處一兩個月的陌生人，還是完全失去過往的人，連他有怎樣的童年，怎樣的青春期，有冇有偷偷暗戀隔壁班的女孩，有過多少個女朋友都不知道，怎麼會喜歡上呢？

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單身，如果像新聞上演的那樣，原配的夫人殺上門來就糟糕了呀！可不能把爸爸留下來的店給砸了，這可是不行的啊！哎呀，什麼跟什麼，我在想些什麼玩意兒！~

於是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，你隻會有一位愛人，他就是為你戴上求婚戒指的文俊，對，就是文俊。對於自己的三心二意，我感到很是生氣。

這把可愛的吧椅，不就是文俊哼哧哼哧地扛著工具箱，來到居酒屋修理的嗎？雖然，為了能和我多說幾句話，一把吧椅整整修了3天。

還有牆上的那幅臨摹林散之的《中日友誼詩》，長長一幅，洋洋灑灑的，圍住了拐角挨著的兩麵牆。我還說，這樣長的卷軸，感覺得好好珍藏在那種打著好看燈光的玻璃展示櫃裡纔可以啊！

文俊假裝無所謂地說，這隻是自己臨摹的一幅失敗作品，等臨摹得更好的時候，再用新的把這舊的換下來。

還有那隻代替了招財貓的貔貅，就因為貔貅還是招財貓的事情，我們爭了足足兩個小時，最後是他偷親我來著，耍賴才讓貔貅成功蹲在吧檯上。

我每次都笑，這貔貅看起來傻傻的，怎麼能夠聚財。他都說招財貓不也憨憨的，再說了，放貔貅這不是入鄉隨俗嘛。

還有那次情人節專門準備的小星星燈帶，還有他送我享受音樂的藍牙音響，還有......

這居酒屋裡，這個我生活的地方，到處都是文俊留下的痕跡，我怎麼可以就那麼輕易地對另一個人動心呢？突然有點痛恨自己的不堅定，也有些可憐剛走不久的文俊。

是因為這樣嗎？是因為文俊知道我是個輕易動搖的女人，所以連進入夢鄉陪我說說話這樣的事情都不肯做，對嗎？

晚上睡前，我忍不住抱住飯糰，讓它破例上床睡覺。心下的慌亂，使我太需要抱抱毛絨絨的飯糰，讓我獲得內心的安寧了。

第二天，我強忍住從心底不斷升騰的羞恥感，向風零打了聲招呼，獨自躲到後廚後麵那條罕有人煙的小巷，捂住自己的臉。好像捂住自己的臉，就能夠緊緊按住自己那顆羞恥的心。

我到底是怎樣可怕的人啊，明明說好的啊，明明和文俊說好的啊，說好要永遠相愛的啊！可是文俊，怎麼突然就不在了呢？他怎麼可以就這樣丟下我一個人，讓我獨自麵對我這顆搖擺不定的心！

我張開嘴巴，任憑風灌進口腔，冰凍住咽喉和肺部，好像這樣，就能讓我的心不再慌亂，不再為誰而心動。

可是冇有，我隻覺得鋪天蓋地的冷，感受著冷風帶來的刺痛感，我終於忍不住又捂著臉，像小時候被鄰居家的孩子罵“小雜種”時，委屈地啜泣起來。

不過一會兒，一隻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，還有一聲熟悉的：“回屋吧。”我抬頭一看，是風零，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，吸了吸鼻子，也隻好跟著進了屋。

店裡的暖氣，暖得人發暈，逐漸的，我覺得有些頭重腳輕。於是坐下來，在吧檯後麵歇了歇，從後廚的冰櫃裡抓了兩塊冰包在毛巾裡，貼上額頭，頓時一個激靈。不過，冰敷著真是舒服啊，身體燙燙的，用著正好。

風零從後廚出來，把左邊桌客人點的雞肉串放在我手裡，示意我可以端過去了。但那時，自己已經有些迷糊，我把雞肉串放在吧檯上，就對著風零癡癡地傻笑。

他好像是歎了口氣吧，真是奇怪，情緒穩定的風零君也會有歎氣的時候，哈哈哈哈，還真是稀奇事呢！

冇過一會兒，他又回到吧檯邊兒上，在說什麼，在說什麼呢？美子？要不要？要不要什麼呢？唉呀，聽不清楚了，因為我華麗麗的暈倒了。

迷迷糊糊中，那幾位常來的客人驚撥出了聲，不斷地問“美子還好吧”。我都暈了，還問好不好這樣的話像話嗎？啊！像話嗎？！反正又是好一陣“乒乒乓乓”的兵荒馬亂，世界才終於安靜下來。

模模糊糊地記得，有人一直在給我好舒服的濕帕子，蓋在額頭上，是誰呢？是媽媽嗎？好像不是的，媽媽已經和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啊！是文俊嗎？文俊好像也迷路去了很遠的地方啊！是誰呢？到底是誰呢？

怎麼誰都走了呢？怎麼就剩我一個人了呢？怎麼回事呢？這麼多年了，第一次想要媽媽再抱抱我，這樣，我就還是個有人疼的小孩模樣。

對啊，想要當小孩子，小孩子多好啊，永遠都有人疼，永遠永遠都不會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。

媽媽、爸爸、文俊，你們知道我很想你們嗎？你們知道我一個人會很孤單嗎？你們知道我是怎麼從濃稠成黑色的痛苦中熬過來的嗎？

我也不過才26歲啊，26歲還很年輕啊，我怎麼會這麼心痛呢？怎麼懷念過去呢？你們知道嗎？我一個人，好害怕。

好像，我又哭了起來。

但好奇怪哦，這次眼淚冇有流進耳朵裡，臉上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，很溫柔地幫我擦乾了眼淚。

真好啊，耳朵不會難受了，我想即便媽媽、爸爸和文俊還是冇有在夢裡見見我，我也能撐得更久些吧！

哦，對了，我不能睡過去啊！居酒屋還冇有打烊呢！這怎麼可以啊！爸爸在的話，一定會因為我拋下客人拿竹條抽我的手板心的，爸爸對於居酒屋的事情，一貫是嚴厲的。

不過，店裡好像雇了一個店員了來著，是誰來著？想不起來了。老闆倒下了，這時候不正是店員發揮作用的時候嗎？他一定會好好把今天的生意堅持完的吧？對吧對吧？

不然，也隻能把不稱職的人給辭退掉了。繼承爸爸的遺誌，我可也是很嚴格的老闆哦！

想到這裡，終於放心了些，任憑自己的意識被睡眠帶去很遠很遠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