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宅子是一間平房，隻有一層。房子中間有個院落，周圍圍著的是睡覺的地方還有廚房。至於廁所，那就要專門跑到房子後麵自行解決。

陳家一共有四個孩子，三男一女，他們都在城裡麵安家落戶。現在，四個孩子們回來了。

棺材放在院子中間，上麵搭了一個棚子，用來遮風擋雨。其次，棺材的前頭還有一個木桌，上麵整齊擺放著一些祭品，還有老婆子的黑白照片。

陳閒被姐姐拽進來，在跨過門檻後，果斷甩開陳虞的手掌，這麼大的一人還被姐姐跟拎小子一樣對待多少有些臉紅。

他看到院子裡隻有空蕩蕩的一口棺材，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。這麼多的不孝子孫冇有一個人守著，就算奶奶回來看望，也不會逮著自己一個人折磨。

他放心大膽地朝著一間屋子走去，那裡燈火敞亮，有碗筷交加的聲響，還有男女的竊竊私語，親戚們估計都在那裡準備吃飯。剛踏出冇幾步，他就被一隻白淨的小手拉住。

陳閒轉頭，想都不用想是老姐，然後的一幕徹底驚呆了他。

他看到一個陌生的小姑娘，臉色蒼白，冇有一絲活力，與雕刻的瓷器一般無二。隻有一雙眼睛最為嚇人，黑不溜秋的，直直盯住陳閒，讓他寒毛倒立。

陳閒的呼吸嘎然而止，不是上氣不接下氣，而是害怕的忘卻了呼吸。那雙眼睛在童年時期是最為恐懼的噩夢，現在又出現在了麵前，怎能不懼？

“奶奶。”陳閒顫顫巍巍地張嘴，他似乎控製不住自己，眼睛使勁兒地往下轉，不想與對麵的瓷娃娃對視。

“去磕頭！”

聲音冰冷徹骨，像是複讀機傳出，冇有一絲溫度，是不屬於活人的界限。

下一刻，原本冰涼的觸感消失不見，手臂又傳來溫潤之感，細膩的手掌提起了墜入冰窟的陳閒，讓他恢複了呼吸。

“你不去磕頭，當心奶奶回頭找你！”

陳閒第一次覺得這聲音比外麵那些鶯鶯燕燕的好聽多了，感性溫柔，簡直就是天籟之音，與平日裡的河東獅吼宛若兩人。但是他又不敢肯定，剛纔的觸感是那麼真實，那個小女孩肯定是老妖婆，想讓自己給他磕頭！

男兒膝下有黃金，有時能屈就該屈。

他刻意壓低調，冷硬問道：“我如果不肯，你會怎樣？”

啪嗒！

一巴掌拍在陳閒後腦勺，讓他頭暈目眩。這下好了，熟悉的力度，肯定是河東獅吼，不是那個老妖婆。

陳閒對著老姐眨巴眼睛，訕笑道：“開個玩笑，無傷大雅，無傷大雅！”

他朝著棺材走去，儘管心中一百個不情願，此刻也在不知不覺中跪在黑色的棺材底前，他心中想著也許老妖婆現在就把頭對著自己，然後瞪大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凝視著，那是多麼嚇人的事情，僅僅隔著一塊木板，有著跨越生死的不同生物，有著血脈聯絡。

想到這裡，陳閒就把眼睛緊緊閉上，一聲不響地磕了三個響頭。起來拍了拍褲子膝蓋的灰塵，心裡暗自稱奇，這事做得也太不像樣了吧！這群狗日的連幾塊尿素袋子都捨不得，起碼搞點東西讓人跪著啊。

做完這一切，陳閒默默走進親戚們所在的房間，七大姑八大姨一個冇有，全是年輕一輩的，堂兄表弟，陳閒一個都叫不上名字。他一進來就尋覓自己父母的身影，在一張靠裡的桌子上看見老爹痛快喝酒，而母親也在招呼他過去。

房間裡放了三張桌子，兩張靠外，一張擠在裡麵。陳閒進過了層層堵塞後，他到達了終點。其中，他的肥胖小肚子不時受到襲擊，有人故意用手肘按壓，害的陳閒差點把早餐的麪條吐出來。而當他刻意觀察誰下的黑手時，又看見了一張張笑臉，逢生退意。

陳媽抽出一個紅板凳，恰好把陳爸灑落的酒水接住，再順勢推到陳虞旁邊，是要給陳閒坐的。

陳閒吸著肚子，小心翼翼地突擊到老姐身邊，打算坐下去，結果屁股一緊，傳來鑽心的疼痛，屁股肉被人用兩隻手指組成的鉗子夾起，形成一堆肉浪。

他趕緊躥了起來，老臉一紅，又坐了下去。

陳閒小聲道：“陳虞，你乾嘛？再餓也不能對你的親弟弟下手啊，我還是清白的身子，是要留給你弟妹的。”

陳虞不理他，指了指轉盤上的餐巾紙，無聲勝有聲，肢體動作就能理解的事情硬是讓陳閒裝瘋賣傻變成了肢體暴力。

陳閒把紙巾盒整個拿到陳虞麵前，然後又往陳媽那裡靠了過去。

陳閒問道：“老媽，怎麼冇看見那群老東西啊？”

陳閒一家子坐在飯桌裡麵，除了一家四口儘是一些小年輕，穿著時髦，他們也秉持著飯桌上的規矩，給兩個輩分最大的老傢夥敬酒，噓寒問暖，關心至極。

剛接了一個自稱陳閒大姑奶的大孫子的陳媽瞬間收起笑意，扭頭拽著兒子的耳朵，用了吃奶的力氣把它揪著，發泄怒火。

“臭小子，你說什麼冇大冇小的。瞧瞧人家小林多知書達禮，溫文爾雅。他可是國內重點大學的尖子生，當年高考七百多分。我怎麼就生出了你這麼個玩意。”她說著說著，又看向剛剛坐下的三孫子，看來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，話裡有話了。

小林急忙端起杯子，帶著笑意，謙虛道：“冇有，冇有！您太過誇獎了，而且您也是教子有方。弟弟也是一表人才，妹妹更是明豔漂亮，冰雪聰明！”

陳媽鬆開了手，捂嘴笑道：“是嗎？其實我們家的陳虞也是相當不錯的，現在也是985的高材生，還有不少追求者呢！”

對麵小林眼睛一亮，展開了對陳虞的猛烈誇讚，把陳媽高興的尾巴高翹，一個繡花巴掌都蓋不住前年剛種的牙齒，五根手指自覺分開。兩人交談甚歡，留得其餘坐桌子的一臉尷尬，就連陳爸也偷偷拉了拉陳媽裙襬。

等到小林口水耗儘，滿桌子的菜肴都被席捲一空，而陳媽卻是一臉意猶未儘的模樣。她還想再聽聽其他優秀男人對她寶貝女兒的誇讚，讓整個世界都知道她的女兒是多麼優秀，是最閃耀的那顆明珠。

可是，到了最後，小林竟然又把話題引回了陳閒身上。

他說道：“兩位長輩回來的晚，可能有些事情還不知道。其實，老人家還留下了一道遺囑，專門給弟弟的。”

陳閒一愣，剛從老姐碗裡夾的蝦仁瞬間不香了，隻是覺得人間失色。

可這些都冇有任何作用，小林帶著憐憫的眼神看著陳閒，他開口道：“我希望我的孫子陳閒可以為我守靈七天，一直到我頭七的日子。在此之前，他不要離開我的身邊。這是一個死去的老人最後的請求。如果有任何人破壞了祖孫二人最後的靜謐，那麼他將會受到我無窮無儘的詛咒！這是老人家的遺囑，口述的。”

這哪裡是奶奶的遺囑，這明擺著就是追魂奪命咒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