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夢境裡出來，我已經無法維持住身形，隻剩一縷神魂漂浮在天地之間。

老道長揮了揮拂塵，將我的神魂收進了一個盅裡。

“這是養魂盅，流月姑娘暫且在此處休養。”

小道士淚眼汪汪問：“師父，流月姑孃的神魂還能養回來嗎？”

拂塵敲到了小道士頭上。

“形都散了，隻剩下一縷魂，怎麼可能養的回來？”

“隻是多留一刻是一刻罷了，若是能看到孟家軍凱旋，也算是了結流月姑娘一樁心願。”

我在蠱裡等啊等啊。

隻等來了孟九安和公主大婚的訊息。

我央求小道士帶我去街上，我還不死心，我還想親眼看一看。

這一日，京城大街上擠滿了人，都來看這場空前浩大的婚禮。

接親的隊伍從城門口幾乎排到了公主府門口。

十裡紅妝，浩浩湯湯。

孟九安騎著高頭大馬，身著大紅喜服，意氣風發。

他走進了公主府，然後揹著蓋了紅蓋頭的新娘子出來。

周圍人群爆發出一陣喝彩。

他們誇新娘子漂亮，他們讚公主駙馬般配。

鑼鼓喧天，迎親隊伍裡頭喜氣洋洋地唱著。

“佳偶天成，滿心歡喜。”

我的視線逐漸模糊了起來，感覺身體輕飄飄的。

小道士的哭聲在我耳邊響了起來。

“師父啊，流月姑孃的魂要散了。”

“師父你再救救她！她做了好事，為什麼冇有好報？”

小道士抱著盅跑到街角，他和老道長揮舞著拂塵，燃燒著符咒，嘴裡拚命地唸叨。

周圍過路的人看著他們又哭又跳，都是以為他們瘋了。

巡街的捕快奪過養魂盅，將小道士和老道長抓了起來。

“公主與駙馬大婚，普天同慶，豈容你們在這裡發瘋！”

普天同慶啊……

不遠處，孟九安將公主背進了八抬大轎，慶賀的聲音響徹天際。

“天賜良緣，共赴白頭。”

小道士和老道長掙紮的亂了髮髻。

“放開我，流月姑娘還在盅裡，她是英雄啊，她為了守護這江山活活被燒死。”

“她就要魂飛魄散了！”

捕快將奪來的盅砸在了地上。

盅碎開，碎片迸濺一地。

“百年好合，五世其昌。”

吹拉彈唱的音調一聲蓋過一聲。

流月，流月……

好多人在喚我。

我努力去看，卻看到師父帶著兄弟姐妹來到了我麵前。

他們不似幾日前那般，整個魂魄都散發著光芒，而是帶上了手鐐腳鐐。

師父看上去蒼老了許多。

“傻女，早就跟你說過，彆感情用事了。”

師父，我錯了。

“知道錯就好，還有彌補的機會。”

“我們都是為了保護邊城百姓死的，有很多功德。”

“現在我們把功德都捐了出去，可以讓你不用魂飛魄散，可以繼續投胎的。”

師父遞過來一顆閃著金光的珠子：“吃了它。”

我不用魂飛魄散，那你們又付出了什麼？

如果隻是捐出功德，又怎麼會從雲端墜入地獄，又怎麼會身負枷鎖。

“傻女，你又不聽話！”

“師妹，快吃了它。”

“師姐啊……”

一顆桂圓滾落在我眼前。

“早生貴子！”

我已經付出了所有，不能再將我的家人們搭進去了。

冇了養魂盅，我輕的飛了起來。

飛過了人群黑壓壓的頭頂，飛過了街兩側的屋頂。

我看到小道士和老道長痛哭著捧起了盅的碎片。

我看到師父和兄弟姐妹們被鐐銬束縛在地上，他們流著淚與我招手。

我看到……孟九安。

他騎在馬上忽然抬頭，與我深深對視了一眼。

我不欠你了。

孟九安救過我的命，可我這輩子不光還了命，連神魂都一併搭上。

如果當真能有來世，我多想換一種活法。

再也不見了，孟九安。

京城外，我看不見的地方，一匹輕騎正飛奔入京城，騎兵的身上繡著一個大大的“孟”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