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道長捋著鬍子，看向我的眼神混雜惋惜和敬佩。

“姑娘可是想好了？”

“以魂體入他人夢中代價極大，你本已在人世間徘徊了這麼久，魂體就有損傷。”

“若是強行入了他人的夢中，再與夢主人說話，隻怕會落得個魂飛魄散，再無來世。”

我衝著老道長拜了一拜。

“道長，流月生於亂世，父母全遭了蠻人屠戮，是孟家軍救我養我，於私，他們對流月有再造之恩。”

“於公……孟家軍在邊疆抵抗蠻人，安定百姓。流月不能再讓奸人害了他們。”

我在世上孤零零一個人，最對不起的還是戲園子裡的師父和兄弟姐妹們。

轉過身，麵對東方，我緩緩跪下來，衝著天邊的雲朵磕了三個頭。

“師父，流月本想來生再儘孝，怕也是不可能了。隻能遙祝你們來世逢個太平盛世，再投個好人家。”

回身麵對老道長，我下定了決心。

“道長，請施法吧。”

道長點頭，我看到他和圓臉道士都紅了眼眶。

“好，巾幗不讓鬚眉，老道佩服你。”

“且閉上眼睛吧。”

我隻是一陣恍惚，睜眼就換了一番天地。

天上雷雲捲動，到處都黑壓壓的全是蠻人。

人群聚集之處離著一人一馬，在戰場中奮力廝殺。

這是孟九安的夢境。

我又看到了記憶中的將軍，他永不認輸，帶著肅殺的冷硬氣息，要殺光最後一個敵人，要流儘最後一滴血。

可能是這樣的日子太累了，他纔會在京城的溫香軟玉之中迷失。

夢中的孟九安渾身浴血，一刀一人，很快廝殺到了我身前。

他看到我，揮刀動作一滯。

“你是何人！”

“我是流月……”

我忍不住流下淚來，滾燙的淚水灼痛了臉頰。

我想說，我護住了邊城，護住了你最在意的將士們。

我想說，我雖是伶人，也有氣節，從不曾委身蠻人和看客。

我想說，枯樹林中救你的人明明是我啊……

可為什麼我明明隻是說出了一句話，就覺得渾身的力氣被抽走了三分。

孟九安一提韁繩，呲笑：“你這醜鬼還想裝人，拿命來！”

他手起刀落，劈砍在了我身上。

我才知道原來鬼魂被刀砍到，竟也會疼得撕心裂肺。

我感到自己越來越虛弱了，我將想告訴他的話狠狠心都藏在了心底。

“不能停下糧草，孟家軍還在抵抗蠻人。”

“不要求和，公主和太子都是在利用你。”

“楊三是騙子，等邊城戰報來了再做定奪！”

我的聲音越來越輕。

每說一句話，我都能覺得神魂從我殘破的軀殼裡消散。

好在，孟九安聽清了我說的話。

他停下了馬，雙眉緊蹙，鄭重其事，像是在思考什麼。

他信我！

太好了……孟家軍有救了……

我喘息許久，終於又積累了一點力氣。

“再見了，我的將軍。”

這句話說完，我的身形漸漸消散，最後隻剩下一縷神魂飄離了孟九安的夢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