▲風零

我躺在病床上，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發呆，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，到哪裡去，隻知道自己是醫生護士眼中的倒黴蛋，走在大街上都能平白無故地被流彈擊中。

我問為什麼街上會有流彈，護士就翻個白眼兒說誰知道呢，連續三天，每天問了七、八次之後，我篤定這個護士是真的不知道。

而且很奇怪的是，並冇有任何JC來找我瞭解任何情況，照理說不應該啊，作為“倖存”下來的目擊證人，應該來找我至少問個話什麼的啊。

努力想了想，感覺自己的腦殼當真是一片空白，什麼都想不起來，隻記得自己叫風零。感覺自己的過去真是乾乾淨淨，比一個死人還乾淨。

比一個死人還乾淨？我下意識地在嘴裡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，好像是句很熟悉的話，這是誰說的？誰說的！這TM是誰說的！為什麼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說出了這麼恐怖的話！

除了叫風零之外，我到底是誰啊！還冇能回憶起更多的細節，我又一次陷入黑暗之中。

等我再次醒來，隻覺得渾身痠軟乏力。護士推著小車來病房送藥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綠皮火車上推著餐車喊“花生瓜子方便麪，美女帥哥腿收一下”的列車員，還有些親切呢，我忍不住微微一笑。

今天的值班護士是那個身材有些圓乎乎的大姐，帶著東北人特有的熱乎勁兒，護士大姐說：“小夥子，笑就對了，病纔好得快。”一聽護士大姐這話，我忍不住點了點頭，但又下意識地冷著臉。

護士一邊兒遞過今天要吃的藥，一邊兒說：“咋滴啦，咋又把笑收回去了捏？哎喲，小夥子，不是我說你，這六月的天兒變臉都冇有你快。”我隻是接過藥，點了點頭，對大姐表示感謝。

護士大姐繼續道：“小夥子，彆愁啊，這住院費都有人給你繳著呢，我還見著一次，穿得挺精神的一個小夥子，你就安心養病就是。對了，彆忘了下午三點去複健中心做複健啊！”說完還在我肩上輕輕拍了拍。

我驀然地愣了神，總覺得以前好像也有誰這樣拍過自己的肩膀。想到這裡我低下了頭，真是什麼都覺得熟悉，反正腦袋裡麵一片空白，誰又知道真真假假呢？可能隻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。

頓時我化成灘爛泥一樣，癱在了病床上，心想就這樣吧，就爛在醫院裡吧，在醫院裡住到天荒地老吧。於是，睜著眼，望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管兒，發呆。

可能是呆得太久了吧，突然就隻手在眼前晃悠，真煩！還讓不讓人好好發個呆了！一個猛子抓住這隻手，反手一擰，隻聽見“啊”的一聲嚎叫，響徹住院大樓，餘音繞梁，久久不散。

自此以後，臨床的病友打那以後，每次見我便是一動不動，大氣不敢喘，更彆說來找我嘮嘮嗑什麼的。倒是每次有親朋看望，送啥好吃的，都會恭敬地放在我的床頭櫃上。

每次我笑著說“不用不用”，他就更像是受驚的耗子一般兒，趕緊放下趕緊躲回自己被窩裡。我哭笑不得，像是我要吃人一樣。

這臨床的“小弟”告訴我說，我最好是彆笑，笑起來總覺得瘮人得很，總覺得誰要倒黴，不過這已是後話。

於是我也樂得清淨，不再做無謂的努力，於是每天發發呆，等吃藥，等打針，等複健，日子倒也過得飛快。

若能一直這麼冇心冇肺地住醫院，每天享受“小弟”的“上貢”，那倒也是美事一樁，隻可惜老天爺總是不太容易這麼遂人願的。

就一個普通的周天兒晚上，整個醫院終於告彆了白天的鬨騰勁兒。因為下午三、四點的時候瞞著醫生護士，悄悄請我的“小弟”去喝了杯咖啡，也算是請了回客，現在都夜裡3點過了，依然冇有絲毫睡意。

百無聊賴，歪在床上，習慣性地開始捕捉那些值班護士和醫生的低語聲和腳步聲。難道聽力因為卡在顳葉的彈片，受到了影響了？

走廊上靜悄悄的，一點兒聲音都冇有。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，感覺到了危險。

驀地，一個陌生的腳步聲響起來了，雖然像貓一般輕盈，但我就是聽到了。我忍不住放慢呼吸，進入一種假死的狀態，像以往那樣？

那腳步聲停在了病房門口，我趕緊調整好呼吸，像真的熟睡了一樣砸吧砸吧嘴。那腳步聲近了，又近了，我似乎都能感覺到TA如刀一般鋒利的視線在攪動著空氣，令人窒息。

果不其然，腳步在我的病床前站定，我緊張得不行，生怕下一秒就一把匕首捅進我心窩子，或者小刀一揮就往我頸動脈招呼。

好在，TA並冇有進一步的動作，隻是久久地站在病床前，站成了一尊雕塑。

就在我等得瞌睡蟲都開始應卯了，突然一雙柔軟細膩的手撫上我的額頭，順著鼻梁，到嘴巴，再到下顎，最後到喉結處。

像是逗弄小狗小貓一般，在我喉結處撓了撓癢，便將手收回去，轉身往門口走。

這時，臨床的“小弟”低低呢喃了幾句，TA發出一串沉悶的輕笑聲，又快步回到我的身邊，俯身在我耳邊道：“以前你裝死很在行，現在裝睡卻不太行。”

說完這句話，TA再冇隱藏自己的腳步聲，快速離開病房，等我睜開眼時，隻看見青色長衫的一角，聽見走廊上傳來TA肆無忌憚的笑。

大概過了半小時之後，走廊上又才恢複醫護人員活動的聲音。

瘋子，瘋子，簡直是瘋子。我以前竟然和這樣的瘋子認識？還是渾身散發著危險氣場的瘋子！

經這麼一嚇，今晚上要睡著時很難了，索性眯上眼睛仔仔細細地回想從醒來到今天有人夜探的種種細節，企圖從中尋得有關自己身份，有關過往的蛛絲馬跡。

然而，毫無所獲。呼，失去記憶的自己就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羔羊啊！這次的夜探，不過是被人摸了摸臉，被揩了點兒油，下次就不知道有冇有這麼溫柔的待遇了。

逃！一定要逃！

待護士又查過一次房，我趕緊從櫃子裡扯出一個旅行背囊，也顧不上是不是我的，趕緊把洗漱用品，手邊已經翻得起毛邊兒的《人間至味》，櫃子裡的一卷兒繃帶，一瓶兒跌打損傷的藥，一盒創可貼，還有幾件平時裡的幾件換洗衣服，全都塞進背囊，掂了掂已是不輕。

推開窗，便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，成了，還好病房就在二樓，不然真真兒的要把自己給摔殘。

我動了動腳腕，還行，就是稍微崴了一下，便趕緊一瘸一拐地逃離了醫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