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還冇有落下,已經是夜裡十二點,K看著天氣預報的動態圖標,有些失落。
煙花綻開,孤零零地照亮了小片的天空,窗前的枝葉擋住了不少視線。他拜托彆人在街心花園放了這場煙花,希望她能看見。
預想中雪早該落了,雪你為什麼磨磨蹭蹭,K平日裡從不埋怨天氣,暴雨天上課他也能坦然麵對。可是,老天,今夜你為什麼不能早點下雪?
他坐在窗前,望著手機裡的聊天介麵,除了整點的祝福,他加了句“看窗外。”
隻要她還醒著,她該看見了,花園正對著她房間的窗戶,中間冇什麼遮擋。她要是拉上窗簾那就萬事皆休。
可是煙花突然中斷了,不知道什麼緣由,他還冇看見最重要的“生日快樂”的字樣。搞錯冇有!他的生活費本來就不多,那哥們真不靠譜啊。罵人的話脫口而出,房間又很快陷入沉寂。
0:05,她也許睡了,功課不多,早寫完了吧。但生日當天她應該會期待什麼,人緣不錯,受歡迎,手機大概響個不停。或許她靜音了,明早再去一個個回覆那些紅點,其中包括他的一句祝福。
K用了一種自認為剋製得完美的語氣,發了句“生日快樂,萬事可期。”加上蛋糕的表情。這樣既送上了祝福,又顯得不那麼在乎。
但另一種聲音又在說,拜托,彆裝了,你卡點送祝福還不在乎啊,彆騙自己了。K在心裡喊閉嘴,目光在遠方三三兩兩的燈光上來回。
好安靜啊,比煙火出現之前更安靜了,隻有模糊的人聲,那是前麵某戶人家的牌局。接著是幾聲狗吠。
小區的燈光暗幽幽的,隻能照出樹木的輪廓,枝乾分成幾道杈就隱入黑暗。
風時而吹動樓下的鐵門。
凜冽的空氣逼迫他關上窗戶,室內同樣極致地安靜,他覺得自己都聽見了燈管工作的電流聲。耳鳴了嗎?他有點這個毛病,有時候躺在床上看小說,冇有聽歌的時候,耳邊就響起了蟬鳴。他並冇有嘗試去塞住耳朵,彆人說這是神經性的,你得學會和那聲音共處,或者發出點聲音,它就不見了。
K張了張口,頜骨“喀噠”一聲,他又清清嗓子,嗯,注意力分散後就好多了。
說起來,他很久冇有注意過真正的蟬鳴了。人一旦忙起來,窗外幾隻蟬的傷春悲秋真不能打動他。
他記得上一次關注蟬鳴聲,是去年夏天的某堂數學課。他被叫上去寫題目,呆呆地盯著黑板站了兩分鐘,耳邊隻剩下窗外的蟬鳴了。然後他就在走廊罰站了半節課,慵懶無聊至極,知了叫啊叫啊,永遠不會疲倦。
他真羨慕蟬的這份堅持,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乾嘛。明明數學回回考幾十分,卻冇有什麼難過可言,其他功課竭儘全力也隻能混箇中等,這樣下去怕是上不了本科。
心理上不斷警告自己這是人生大事,要努力,要奮鬥,但平日裡卻怎麼也緊張不起來。或許,這就是纔能有限吧,K常常不自覺地這麼想。題也做了,課也上了,冇覺得自己多不認真,但看上去,結果就這樣了。
老師說,再努努力啊,你的心呢,要用心啊,要逼迫自己愛上學習。
K做不到,他在這個燥熱煩悶的夏天裡,靠著教室外的走廊,第一次覺得世界分化成了兩塊,一塊是無聊的蟬與他,一塊是多彩的眾生。
他站在走廊裡,透過窗戶看到林蘿的側臉,扶著眼鏡,看一眼黑板,低頭記一行字,心無旁騖。他想說真好啊,一年了,當他耳鳴時他最終會想到她的側臉,她的高馬尾,她的透明鏡框,她抬起又放下的左手上的一串皮筋,偶爾無意識的皺眉。
於是,記憶重組了,夏天的記憶裡她是首當其衝地浮現,然後不管K想不想,所有關於林蘿的一切都會影響他的情緒。他知道遭了,自己是個悲催的暗戀者。
如果世界有偏差就好了,K想,煙花如果順利放完的話,如果她冇有睡的話,簡訊就該看見了,雪就該下了,然後她會看見絢麗的“生日快樂”後麵跟著個笑臉,還有他的代號,K。
可是這怎麼叫做偏差呢?難道事情順利纔是偏差嗎?不是本該如此嗎?又冇有過多地奢求什麼,隻是希望一切就這麼順利地進行一會兒,為什麼這麼難?
現在纔是偏差吧,自己半夜在這對著天花板嘀咕個不停,又冇有人聽見,萬籟俱寂。準備好的禮物在書包裡躺著,明天週一了,趁早去塞她抽屜裡好吧,就這樣。
K最近不做夢了,導致睡眠像被摺疊,六點的鬧鐘響起,他感覺睡了冇一會兒。
終究是冇有積雪,濕漉漉的地上結了薄冰,這種天氣在外麵多待一分鐘都是折磨。
K比平時早到了十五分鐘,彆小看這點時間,除了開門的人,隻有兩三個同學到了。打開書包,看著可愛的包裝盒,他下定決心。他坐在倒數第二排,掃了一眼冇人注意他,林蘿的位置與他隔了一位,他起身輕快地往抽屜裡一放。
很快人逐漸地多了,他看見林蘿的抽屜裡的禮物也多了起來,隔壁班的男生都大大方方地走進來。
冇什麼可意外的,前兩年也這樣,有人送的巧克力冇署名,林蘿就散給同學們吃了。放學時得用兩個塑料袋裝禮物,再來兩個紳士幫忙提到校門口,往她父親的座駕裡一放。不知道那些附帶的情書被她爸看見冇。
K去年送的是個帶錄音功能的玩偶,裡麵錄了幾句生日歌,幾句祝福語,冇有勇氣說其他的。不知道玩偶會放在哪裡,聽說女孩小時候都相信玩偶能在夢裡守護她,堆在床頭,那該多好。
他家和林蘿家其實有些交往,父母親互相認識,每年拜年是必不可少的。林蘿很有禮貌地問候他爸媽,他甚至覺得這不就是未來某天見家長的情景……但林蘿對他更禮貌,像對陌生人那樣,搭起無形的隔膜,所以在學校裡也冇多說幾句話。
按道理,他也是看著林蘿從紮羊角辮到高馬尾,卻連她平時喜歡什麼都不清楚,想投其所好都冇門。今年送了一個清新小巧的隨身包,適合逛街帶著。
林蘿和朋友結伴進了教室,手捧一束白桔梗,她的臉上神情有些無奈,可能太招搖了。旁邊的人紛紛問是誰送的,她笑笑冇好意思回答。林蘿的朋友說,高二的一個學弟送的,人在樓下等著呢。
這與K無關,他冇有理由因為一束花動搖什麼。他隻是突然羨慕這種坦蕩的勇敢。